进山砍柴
文/许双福
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,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,我们家从北京的通信兵兵部来到了湖北省的房县,当年我九岁,上小学三年级。部队没有办学条件,我们这些部队的孩子就近在农村的学校上学。房县在大山里,整个国家的经济匮乏,这里就更不用说了,人们的生活极其地贫困。直到1978年底,父亲再一次的工作调动,我们家离开了这里,刚好我也高中毕业。
说房县是世外桃源一点不夸张,这里山清水秀,四季绿草茵茵,每在春天,满山的杜鹃花竞相开放,当地人把杜鹃花叫“映山红”。盛夏里,山上的野果随处可见,对于当地人和我们真不稀罕。部队机关所在地叫小温泉,是因为,离这里二十几公里外还有一个叫大温泉的地方。温泉,名副其实,人们不需要在家里洗什么,都是将要洗的物件装在竹篮子里直接提到温泉里洗,洗澡时,找个僻静的地方,泡个温泉浴。这里,有溪水的地方,就能看到泉眼,泉水随着天气变化而变化,天冷时愈加地热。夏季的晚上,虫鸣蛙声一片,萤火虫一闪一闪,人们在自家门口纳凉,听着自然的“交响曲”,惬意无比。
一条一百来米宽的河流将部队的办公区与家属区自然地分割开,部队建了三座桥,两座在部队大院里,另一座是专门为当地群众过河建设的。山区里的天气变幻无常,说下雨就是一阵子,很快山洪就来了,凶猛的山洪顷刻间使河水翻滚起来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这声音是迅猛的洪水将山石冲动所发出的,令人心惊胆战。
常言道:“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”这里的人家做饭生火用的是柴火,周围的近山政府已封山育林,不得在近山上砍柴。
当地人能为家里换来柴米油盐的钱,是夏季时,在山上采一些野果或是在河里,稻田中摸些鱼虾之类的,拿到县城的集市上换点很少的钱,是因城里人稍微动动手也可以自己采到捉到这些东西,所以,鱼虾野果之类的卖不上价。唯一城里人干不了的是进山砍柴火,别说砍好柴要挑回来,即便走上十几二十公里,大多数城里人也难以吃下这个苦,因此,进深山老林砍柴是农村人经常要干的,自己家舍不得烧,将砍来的柴劈好,挑到县城集市上可以卖个好价钱,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,是一个让人兴奋的事。
殷庆华是我的同学,部队的家属院建在半山腰上,站在我们家后门的台子上就可以看到庆华的家。每个礼拜天,天若晴好,他都要进山砍柴,他砍的柴是供家里烧的,十几岁的孩子身单力薄挑不了多少。他父亲每周只能进山两次,一次是为家里砍的烧柴,一次是要到县城里卖的好柴。不然,请假多了要扣工分,工分少了年底分配就少,一大家子人靠工分生活,这也是他们的生活基础来源,庆华所砍的柴是补充父亲砍柴的不足。
如果没什么事,我周六与庆华约好,母亲为我准备好中午的干粮,因路途远,周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出发,走到能砍到柴火的地方已是中午了,等砍完将柴火捆绑好就到了下午三四点钟。
每次庆华砍柴必备三件工具,一根扦担、一把砍刀,还有一根打杵。扦担,木制品,对于北方人来讲,很是陌生。扦担,两头尖,有的还在尖头嵌上铁尖,为的是使其扎所挑物品时更锋利,它类似于扁担,用来挑东西用的一种工具,不同的是,扦担两头是尖的,这里的人用扦担挑柴火、稻谷、麦子等松软的植物。还有一根打杵,打杵的形制是,一根直径三厘米左右的木棍,长短根据个人身高而定,一头是分杈的,两杈的长度有个三厘米,如树杈,有的人把杈窝处修成圆的,利于扦担放进去更加的平稳,有的人在打杵杵地的一头也嵌上铁尖,为的是插在地上更牢固一些,当然,这个尖只适用于土地,碰到石头就不行了。打杵的用途是,当人挑东西累了,无需把物品放在地上,走的时候人不用蹲下用力将物体再挑起来,将扦担担在打杵的两杈中间,打杵就是支撑点,人稍微扶着就可以站着歇歇脚。在行进中,打杵担在另一个肩膀上,一头撬在扦担下,起着撬杠的作用,减轻承重肩膀的重量,本是一个肩膀挑东西,就成了两个肩膀同时用力。劳动使人充满智慧,就这么一个微妙的创造,减少了体力的消耗,使人轻松了许多。
山路很是狭窄,勉强能过两个人,不折不扣的羊肠小道。人们养成了习惯,无论挑不挑东西都紧靠右边走。如果见到有挑柴火的人过来,行路者要喊一嗓子,什么声都可以,是要让挑柴火的人知道,前面有人,因为,挑柴火的人只能看到脚下的路,前后方被大捆柴火挡住,侧面看去,人在挑柴时的形态像个天平。如果大家挑着柴火结伴纵队而行,最前面的人,或是谁要是想休息一下,需同样发出声音,大家便明白怎么回事,一块停下来,休息完毕,再一次发出声音便继续赶路。用扦担扎柴火、稻谷、麦子,在我看来是件技术活,扎的时候,一头捆扎好需扛在肩上跷起来悬在空中,再扎另一捆,要扎在所挑物的中间。否则,两头受力不均匀,扦担在肩膀上来回滚动,费力不说,人跟着物力摇摇晃晃无法前行。
这条砍柴路崎岖不平,就像人们的生活之路。每次跟庆华进山砍柴,我都要抱上一捆子柴扛在肩上,有个二十斤左右重,渴了就捧口山泉,饿了就吃带来的干粮。庆华次次带的就是两个菜团子,我是两个馒头,我们交换着吃。馒头对庆华来说就是过年的食粮,平日里是吃不上的,我每次在上学时到他家等他,他们一家人吃的都是清汤寡水,很少见他们吃大米、白面,粮食极度缺乏,能填饱肚子已是很不错的了。
遇上太阳雨就躲在山崖处,看着远方,两个人聊着天,就是这样,天黑时我们回来了。我把一捆柴火放下与庆华道别,他妈每次都留我吃饭,我不忍心再给他们添双筷子。出去了一天,母亲也为我提心吊胆,早点回去好让她放心。时间的长久,我母亲与庆华的母亲成了好姐妹,母亲知道当地人的生活状况,也时不时地把家里的一些东西给庆华母亲,每当我提出跟庆华进山砍柴时,母亲从不反对,总是为我准备好吃食,嘱咐我注意安全,早点回来。
一晃三十多年过去,在房县度过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,让人我看到和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,生活的不易,也让我懂得了珍惜,懂得了友情。而今,每每与庆华说起这段往事,庆华到是平淡如水,在他看来,这就是生活,没有砍柴的经历或许今天就用不上天然气。他告诉我,过去的那条砍柴路,成了他茶余饭后散步经常走的路,如今,已看不到挑柴的人,到是挺怀念砍柴的时光,怀念少年时的欢快,少年时的那份向往。